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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真是躺着赚钱。”
回忆起初入猎头行业的日子，Jason不禁感慨万分，“那是2017年，互联网发展最鼎盛的时候，单子多得接都接不过来。”
那时候的Jason，年轻气盛，行业增速快，他的自主权也很高。作为后来的资深猎头，他掌握着人脉和职位资源，说话底气也很足:“钱好赚的时候，那些不好找人的单子，我都直接不接。”
巅峰时期，凭借30人的小团队，Jason仅靠着来回挖大厂墙角，单月就入账超600万元。
那时赚得盆满钵满的他或许未曾料到，六年后的自己会在猎头同行群里发出这样一条消息:“我已经三个月没开单了，大家呢?”
从人挑机会到机会挑人
Jason的职业生涯始于2017年，毕业于东北农业大学食品科学与工程专业的他，却选择了与所学专业截然不同的道路，毅然投身猎头行业。起初，他在一家专注于能源及汽车零部件领域招聘的公司就职，但很快，他就敏锐地捕捉到互联网才是人才缺口最大和高薪机遇最多的地方。
在意识到“被招聘者薪资越高，猎头提成越丰厚”的行业规则后，他果断跳槽至一家专注于互联网招聘的猎头公司。
数据也印证了Jason的选择。《猎上网2017-2018年度猎头行业发展白皮书》显示，IT互联网行业因其慷慨的薪酬和庞大的岗位需求，成为了猎头们的首选。在此期间，互联网巨头如阿里巴巴、腾讯、字节跳动等，纷纷加速扩张，员工数量成倍增长，为猎头行业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
Jason深刻感受到了互联网行业对顶尖人才的极度渴求，他所工作的猎头公司因此每月入账高达千万元。然而，当他看到自己辛苦促成的交易，佣金却要和公司分成，自己仅能获得七成时，心中不禁涌起了一股自立门户的念头。2018年初，他正式向公司递交了辞职信。
幸运的是，Jason的创业之旅恰逢互联网大厂，尤其是字节跳动正值扩张的鼎盛时期。当时，字节跳动已经拥有两万名员工，但其明星产品抖音还在持续高增长——2018年一季度，抖音的下载量已惊人地达到了4580万次，加之海外版TikTok的强势推出，扩充人手几乎是必然的趋势。Jason凭借敏锐的市场洞察力，迅速开始招兵买马。
2019年，Jason的团队已经扩充到30人，成员们个个干劲十足，人均每月至少能促成三笔交易，公司业绩因此持续飙升，回款额轻松突破了600万元大关。这其中，字节跳动的业务贡献了团队近6成的收益。
也是这一年，才毕业两年的Jason，凭借着猎头业务积累下丰厚收入，在江苏全款购置了房产和车辆，并顺利完成了自己的婚姻大事。
然而，好景不长，互联网行业的招聘市场悄然生变。自2022年起，大厂纷纷放缓扩张步伐，甚至开始优化或缩减岗位。Jason直言:“现在大厂放出的岗位真是少得可怜，跟2018年那会儿比，顶多就剩下六成的量了。一方面，各大互联网公司都在忙着降本增效，优化内部结构，有的甚至已经大刀阔斧地裁员了。就算有新项目启动，也是先在内部挖潜，看看谁能胜任，生怕外面招人又增加成本。另一方面，现在创业环境这么难，很多原本打算自己出去闯闯的员工都犹豫了，觉得还是留在大厂里稳当，不想轻易裸辞冒险。这样一来，大厂里的岗位流动也就慢下来了。”
在社交网络上，多位求职者倾诉求职路上的不易。其中，一位博主的经历尤为引人注目。她毕业于985院校，去年顺利从美团跳槽至阿里巴巴，担任数据分析师P7的职位。然而，今年春天，她不幸遭遇裁员，被迫重新踏上求职之路。
期间，她积极投递简历，频繁参加各大厂的面试，但市场反馈却让她感到迷茫——似乎那些公开招聘的岗位并非真心求才。
有一次，她成功进入某大厂的终面环节，连入职时间及薪资期望都已确定，然而，最终因公司HC（招聘名额）缩减，她未能如愿获得offer，这一结果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心理冲击。
目前，她手中仅有一份offer，还是一份非互联网公司、相当于跨行了的offer，且薪资水平相比之前大打折扣，仅为原薪资的六折。面对这样的选择，她内心充满了挣扎与犹豫。
她也听到了周围人纷纷感叹，今年的求职环境达到了 “地狱级别”。
而这样的案例还不是个例。大厂依然是求职者的首选，但Jason也无奈地表示:“我们就像房屋中介，有客户却无房源，照样开不了单。”想要入职大厂，难度系数比几年前上升了太多。
最直接的表现是，随着就业市场长期供大于求，大厂对候选人的要求日益严苛。
一位杭州的资深猎头分享道:“2021年之前，本科文凭还是进入大厂的敲门砖，甚至有些专科背景的同学在我的帮助下也能成功入职。然而，自2022年起，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JAVA工程师岗位炙手可热，大厂疯抢，跳槽即享至少30%的薪资涨幅，而今这类岗位在杭州市场已变得极为稀少。大厂不仅将入职门槛提升至硕士学历，还偏爱985、211等名校毕业生。此外，他们还对候选人的年龄设限，要求35周岁以下，并期望候选人具备丰富的大厂工作经验和大项目参与经历。更为关键的是，大厂并不想白花猎头费，所以对通过猎头渠道找到的候选人往往要求会更高。”
大厂卷，猎头更卷
早在2021年，中国猎头公司的数量就已突破6万家，且这一数字近年来持续攀升，这一趋势无疑加剧了行业内的竞争态势。
猎头公司的主营业务收入，主要源自向甲方企业收取的服务佣金，该佣金标准普遍设定为候选人年度总薪资（基于月薪乘以12个月计算）的20%至25%之间。若某成功推荐的候选人月薪高达3万元人民币，那么猎头公司依据此标准计算出的佣金即为候选人年薪(3万*12个月)的25%，即9万元人民币。
然而，市场现状却是“僧多粥少”，即高质量的岗位稀缺，而猎头公司数量众多，一个热门岗位往往引来上百家猎头公司的激烈争夺，没有实力的小公司大多只能成为陪跑者。Jason指出，大厂释放的岗位，往往是因为内部HR难以找到完全符合要求的候选人，这背后往往隐藏着薪资期望与岗位要求不匹配的问题，导致这些岗位的成功招聘率偏低。尽管如此，猎头们仍对这些岗位趋之若鹜。
赵先生，作为阿里供应商猎头公司的一员，曾接获阿里HR关于金融行业分析师的岗位需求。但在接到这个需求的当天下午4点，他已迅速推荐了17份简历。
赵先生提到，刚加入公司时，他主要依托自己多年在行业内的资源和人脉网络来寻找候选人，同时也积极与同行合作，共同推荐合适的人选。
“如今，我会在小红书、脉脉等平台积极搜寻，还会尝试在抖音上通过私信方式主动寻求简历。”但赵先生透露，他在小红书上发布岗位需求后，浏览间发现数十名同行也发布了相同的岗位信息。
“每一单我都全力以赴，但大多数情况下我都是陪跑的。”赵先生无奈地说道。
随着大厂释放岗位数量的减少，猎头之间的竞争愈发激烈，每一单业务都抢得 “头破血流”。Jason感慨道:“大厂的岗位总是那么抢手，众多猎头都紧盯着不放。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必须拼手速，递交简历的速度必须迅速且果断，因为稍一迟疑，机会就可能被他人抢走。”
高竞争压力下的内卷环境，对猎头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Jason坦言，早期的自己不能称作猎头，应该叫做“简历贩子“，根本不懂人力资源知识，也不能完全理解岗位职能，更多关注的是岗位薪资与提成。但经过多年的沉淀，他逐渐专注于产研领域的招聘，他戏称:”现在我都会写程序脚本了。”
这样做不仅使他能更好地匹配双方需求。同时，掌握一些领域内的知识，也便于他更好地与候选人及甲方沟通，建立信任。
然而，即便猎头们不断提升自身能力和专业素养，也无法完全扭转业绩下滑的趋势。
至2023年，尽管疫情阴霾已散，Jason的团队却只剩下3人，整个团队都陷入了不开单的焦虑之中。连经验丰富的Jason也遭遇了三个月不开单的困境，团队每月回款甚至很难超过10万元，且全部回款还需等到候选人通过试用期，这让他们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
面对家庭开支随着孩子成长而日益增加的现实，Jason坦诚地表达了他在业务开拓上所承受的巨大压力。对此，Jason不得不调整策略，转而承接一些低佣金的业务，如小红书运营审核、运营推广等岗位的招聘。这些业务按人头计费，每人佣金仅为1.5万元。
赵先生表示，许多大型企业为了控制成本，对于基础岗位的招聘不再采用传统的按候选人年薪百分比计提佣金的模式，而是转向了更为保守的定额佣金支付方式。这一转变无疑对猎头公司的盈利空间造成了压缩。
更令Jason担忧的是，各大厂纷纷构建起自己庞大的人才库系统，这意味着早期他们精心推荐并成功入选的候选人简历，如今已成为大厂人才库中的宝贵资源。随着这些大厂人才库的不断充实与完善，其内部人才储备日益丰富，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对外部猎头服务的依赖。
脉脉上，一位认证为猎头的行业人士发帖表示:“字节开放的两个岗位，有10个人可以推，但10个人都在库，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Jason也无奈地说:“现在，你可能推荐的人已经在他们库里了，你一推荐，反而成了HR打捞简历的免费劳动力。反正今年，我是没听说身边的同行从字节跳动这赚到过钱。”
大厂猎头何去何从?
互联网大厂缩招，让猎头们的收入断崖式下跌。
如何继续赚钱，成为猎头最为操心的事。
许多猎头从业者因此面临职业转型的抉择。其中，一部分人选择了加入甲方公司担任HR，以寻求更稳定的职业环境和收入。
这位转型成功的猎头HR向记者分享了她的转变体验:在甲方，她不需要面对开单压力，这种焦虑感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同时，她也拥有了更多的话语权和决策权，当遇到业务方要求的能力与薪资不匹配，能够直接反馈。
然而，Jason却对猎头行业情有独钟。他认为猎头工作虽然充满挑战，但也带来了更多的灵活性和自主权。在猎头公司，他可以有选择性地接洽客户，优先处理那些成功率更高的招聘项目。而成为一家公司的HR则不同。
“不仅要会做事，更重要的是会做人。“Jason对HR的工作这样评价。
在他看来，作为HR，无论岗位难不难招，都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搞定。比起找到合适的人，有时候对于HR而言，先补上职位空缺，更为重要。这种压力和挑战，让Jason在权衡利弊后，更倾向于保持现状，将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
谈及团队未来，Jason透露了他们的双轨战略:一方面，团队正专注于某一特定岗位的深耕细作，追求“少而精”的专业化路线，以确保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站稳脚跟;另一方面，他们紧跟时代步伐，积极关注智能驾驶等前沿科技领域的动态，通过不断学习新知识、拓展人脉网络，为未来的业务拓展积极做着准备。
Jason也表示，从业多年，他早已见惯各行各业的浮浮沉沉，每个行业都曾有高光时刻，但也都跌入过谷底。
作为猎头，必须保持对行业变化的敏锐洞察，以专业性和前瞻性迎接每一次职业挑战。无论外部环境如何变化，只要足够专业、眼光足够长远，就能在猎头行业中立于不败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