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表示总算,终于,具有转折义;
况且:何况之义,表示进一步的递进作用;
竟:竟然的意思,表示转折,第二个竟是进一步的转折;
偏:在这里也是转折作用,具有浓重的叹息意味。
连用四个虚词,可以看出林黛玉的标致和王熙凤能说会道的口才;也可见《红楼梦》作者深厚的文字功底。
将黛玉和戏子相提并论的王熙凤,这么做有何深意?
首先,王熙凤情商高,处事圆滑,嘴巴会说话,可以说是贾母的一个“开心果”,在贾母不开心的时候的一个“顺气丸”。比如说“元宵夜宴”贾母问袭人为什么没有跟宝玉来,言下有责怪之意。凤姐说是因着爆竹危险袭人得看着院子,然后准备等着宝玉回来安生就寝。这样说,即不会引贾母不满,也会说着袭人的好话。
其次,王熙凤是有非常强的办事能力,以及果断的胆识,而且她非常有责任心,亲政勤政,起早贪黑,管的也很严格,使得府里井井有条,向着好的发展。她不仅能干,还非常会干,她办事符合贾母的心意,善于体贴贾母的意愿,不是一味的蛮干。
再者,她非常会巴结、讨好贾母;用最少的东西办最好的事,虽然她放诞不羁,但是贾母比较开明,情趣不俗,所以能接纳的了她。所以,她讨贾母欢心。
宝钗进府后,因其举止娴雅,随分从时,使得贾府上下交口称赞,连那小丫头都爱跟她去玩。贾母亦喜其稳重平和,便在其十五岁生日时蠲出二十两银子为宝钗做了生日。
宝钗生日是正月二十一日,这一天,贾母在内院搭了家常小巧戏台,定了一班新出的小戏,又在贾母上房摆了几席家宴,文中写到:
只有薛姨妈、宝钗、史湘云是客,余者皆是自己人。说明在贾母眼里,黛玉已然是贾府中人,较史湘云更为亲密。而黛玉好似不那么开心,宝玉来寻时,其正歪在炕上百无聊赖,面对宝玉的殷勤献好更是直言:“你既这么说,就特为我叫一班戏,捡我爱听的唱给我听,犯不着借光问我”。黛玉难过是有理由的,毕竟黛玉生日就是二十几天后的二月十二日,而此时大家都在关注着宝钗,遭此冷遇,自己难免失落。
宝钗生辰当日,众人听戏后,至晚散时,贾母因深爱那作小旦的与一个做小丑的,便命人带进来,细问年纪大家叹息一回,贾母令人再赏了钱和果肉,此时凤姐突然笑道:
“这孩子扮上活像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宝钗宝玉都一眼就看出像黛玉,却未言语,是宝钗之“深心”,宝玉之“关心”,谁料史湘云“无心”,脱口而出是“像林姐姐的模样”,为此闹出一出别扭来。
戏子在古代是被视为下九流的行当,便是赵姨娘骂芳官也用尽鄙夷之辞“你是我花钱买来学戏的,不过娼妇粉头之流!我家下三等奴才也比你高贵些……”,芳官亦是不否认“我便学戏,也没到外头唱去”。可见戏子在当时是多么下作的行当,既然如此,深谙人情世故的凤姐为何敢将目下无尘的黛玉与戏子相提并论呢?她不怕贾母恼怒吗?也不怕黛玉生气吗?
其实,凤姐能做出此举,她是有把握的,吃准了贾母和黛玉都不会生气,事实上也是如此。原文写到湘云说完这戏子的扮相像林姐姐后,众人留神细看,都笑了起来,说果然不错,一时散了。
也就是说,湘云说完这话后,黛玉没有变脸,更没有立马离开,而是跟众人一起散的,贾母亦是没有任何不快。为什么?
贾母不生气,是有缘故的。虽说是宝钗生日,但贾母却很考虑黛玉这个外孙女的感受,宝钗是寿星,先命其点戏,继而是操办人凤姐,合情合理,接下来贾母便命黛玉点戏,超越了王夫人宝玉等人,可见黛玉在贾母心中的地位,更有黛玉让这薛姨妈等人后,贾母只道:“今日我原带你们取笑,咱们只管咱们的,别理他们”,什么意思呢?宝钗的生日不过是个由头,事实上我这是请大家一起开心的,实实安慰了黛玉。
凤姐是人精,早看出贾母的意思,这是见着贾母喜爱这个小戏子,便主动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黛玉身上,注意,凤姐说的是“这孩子扮上活像个人”,而非“我们中有人像这孩子”,也就是这戏子扮相像林黛玉,并非黛玉像戏子,这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凤姐此举想表达一个意思:这戏子就是因为扮得像黛玉,才得贾母的喜欢,可见贾母多宠爱她的外孙女。如此深知贾母心意,必然能讨贾母欢心。
其次是黛玉,虽被史湘云认为“小性儿、行动爱恼”,但黛玉并非如此,在后文中我们可以看到香菱、邢岫烟、宝琴等与黛玉相处融洽,关系亲密,可知黛玉的超逸和大度,是极具人格魅力的,而更多时候,因为熟悉,凤姐是喜欢跟黛玉开玩笑的,比如当着众人打趣黛玉“喝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家做媳妇?”,因为在凤姐看来,黛玉不是小性儿之人,能开得起玩笑的,而且前面我们说过,凤姐称戏子像黛玉,是为了讨好贾母,聪敏如黛玉,岂能不知?
所以,凤姐是摸准了贾母和黛玉的脾性才敢开这种玩笑的,只可惜宝玉关心太过,令黛玉有被轻视之感,依黛玉所见,“君心我心,理应同理同源,明明我不会生气,为何你却觉得我会生气?难不成我在你眼里如此小性儿不成?”,故而,黛玉才真正生气起来。而宝玉作的曲子与偈语后立马携了与湘云看去,可知黛玉并非生湘云的气。
凤姐将称戏子像黛玉,原是一记很高明的马屁,只不过被宝玉过分的“关心”给搅黄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