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讲个有关鬼胎的故事,发生在我的家乡,我们当地人或多或少都听老一辈的讲过。
当时正值民国时期,内忧外患,国内人民的生活水平很差,尤其是医疗方面,只有极少数人才能享受到正规的医疗救助,大多数人甚至一辈子都没去过医院。
在当时这个社会背景下,促使了很多民间职业的发展,像什么赤脚医生、稳婆、神婆、阴阳先生之类的,大部分都是那个时代开始普遍的。
以我们现代人的眼光回看当年那个年代,很多人都会觉得那个年代的人封建迷信愚昧不堪,然而说到底都是因为没钱惹的祸。
因为那个年代的人穷,生了病去不起医院,请不起专业的医生,所以只能选择迷信,希望能借助神婆先生的神通救自己脱离病痛,尽管大多数都是假的,可那又怎样,反正都是个死,有一线希望为什么不搏一搏呢?
所以我很讨厌一提起迷信大家都避之不及,就像是躲瘟疫一样躲着这两个字,尤其是那些长篇大论科学自然以便证明自己思想的人,言语中无不透露着对当时那个年代人民的嘲讽。
真是可笑,你没生在那个年代又怎知那个年代底层人民的无助,你生在现代嘲笑那个年代人民的无知愚昧,你才是真正的何不食肉糜。
更何况当时民间的那些奇人异士并不完全是骗人的,比如赤脚医生和稳婆,他们没有受过专业的系统培训,迷信一些民间偏方,大多都是野路子出身,但不可否认他们其中不乏有真本事的人。
当时我们家乡就有一位声名远播的稳婆,一辈子赤手空拳,仅凭着一双手应对过诸多起如伤产、冻产、盘肠产等险状的难产,救了不少产妇和孩子,十里八乡谁家婆娘要生了保准来找她接生。
我们当地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对这位稳婆很是推崇,时至今日,但凡有产妇快要生了,她家婆婆还会拜拜稳婆念叨保佑。
关于这位稳婆的故事我没少听村里的老人讲,但我记得最清楚的还是她接生鬼胎的故事。
话说那时候人民生活水平低下,大多数产妇生孩子都不会去医院,而是选择找稳婆接生。
有一天,隔壁村的一户人家婆娘要生了,家里的汉子气喘吁吁一路跑来我们村,敲开稳婆家的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稳婆救救他家婆娘。
稳婆问他怎么回事,那汉子说家里的婆娘要生了,但人却一直昏迷不醒,现在一家人急的团团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稳婆让他别着急,赶紧带自己过去瞧瞧,那汉子带着稳婆一路七绕八绕的回到家,到家的时候产妇还没有苏醒。
到了后稳婆开始观察产妇的情况,发现产妇羊水已经破裂,这是临盆的现象,可问题是产妇昏迷过去了一直不醒,胎儿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
稳婆问那汉子:“你家婆娘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咋会昏过去呢?”
那汉子红着眼睛说:“这都怨我,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跟她拌了两句嘴,她生气了嚷嚷着要回娘家,我本来以为她是在说气话,可没想到她真的赌气回去了,她揣着孩子我不放心就过去找她,结果发现她晕倒在后村一个坟头边上,人怎么叫也叫不醒。”
稳婆听了直皱眉头,半晌才说道:“这可难办了,产妇最忌讳去坟地水库这类阴气重的地方,你家婆娘八成是阴气入体冲到东西了。”
那汉子一听立马就急了,惊慌道:“这可怎么办?婶子您可一定要救救她们娘俩!”
稳婆心里也十分担忧,怕再拖下去对产妇和孩子不利,便对汉子说:“带我去你家婆娘晕倒的地方看看。”
那汉子点头说好,从家里提了盏灯就带着稳婆去了后村。
汉子家后村是一片野竹林,那片野竹林我小时候去过几次,一次是跟同村的小伙伴逮兔子,追着兔子一头撞进了里面,结果进去后兔子就不见了,只看到几个荒坟,在坟边子上有几个洞,后来听大人说有些兔子就喜欢把洞打在坟里面,还告诉我们这种兔子不能抓更不能吃。
还有一次是跟我一个表哥逮斑鸠,我们那里逮斑鸠是在夜里,只需要拿一把强光手电和一把弹弓,看到树上的斑鸠就用手电照它的眼睛,这样斑鸠就飞不了了,这时候再用弹弓把斑鸠打下来,一打一个准。
小时候我特喜欢跟表哥打鸟抓泥鳅,那次就是表哥带着我去的那片野竹林,我们北方的野竹林跟南方的毛竹林不一样,我们那里的野竹林竹子普遍都很细,还矮,但是很密,竹叶很多,夜里风一吹过就发出沙沙的响声,很是诡异。
那次跟表哥去野竹林就是在夜里,周围十分空旷,一开始还不觉得害怕,因为当时正好是夏天,耳边还有虫鸣,不远是个水库,我们还能听到蛙叫,但奇怪的是一进到野竹林那些虫鸣蛙叫都消失了,只有我们两个的脚步声和风吹竹林发出的沙沙声。
那时候我年纪还小,我表哥也是个半大孩子,但他胆子很大,总是吓唬我,动不动就用手电猛地一照让我看前面是什么东西,前几次什么都没照到,后面不知道怎么回事照到了一座坟头。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坟是新的,坟边子围满了花圈,我俩那时候虽然年纪不大但脑子不傻,一看到花圈就知道这坟里面的人是刚埋进去的。
当时我俩浑身打怵,接着表哥手里的强光手电照出的光线又突然变暗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一阵邪风越吹越大,把花圈上的丧联都吹下来了,那丧联往我们方向飞过来,当时我嗷的一声吓哭了,表哥拉着我一路狂奔回家,那次我还被吓掉魂了。
抱歉说的有点多,咱们回归正文。
稳婆跟汉子来到后村,果然在那片野竹林里看到了一座孤坟,看样子是刚下葬没多久,地上还有火纸烧过留下的灰烬。
汉子说他家婆娘为了抄近路才从这里走的,谁能想到竟摊上了这档子事。
稳婆在坟边看了看,发现没有立碑,于是问汉子:“你知道这里埋的是哪家人吗?”
汉子点头说:“是我们村那个坡脚郎中的媳妇,咋了老婶子?”
稳婆说:“这地方聚阴,地下含沙量很高,旁边又是死水库,隔老远都能闻到水库里的腐臭味儿,那跛脚郎中怎么想的把人给埋到这儿了?”
汉子叹口气说:“老婶子你不知道,这女人也是个可怜人,一个月前难产死的,一尸两命,村里人嫌晦气不让进祖坟,所以就给埋在这儿了。”
稳婆听后点头说:“错不了,难怪产妇会在这里晕倒,这女人难产而死心里有怨啊。”
汉子问道:“她有怨归她有怨,该俺家婆娘孩子啥事?”
稳婆回答说:“这地方本就聚阴,周围也没什么人家,再说这里又埋了一个难产而死的产妇,不光大人有怨,她肚子里还没出世的孩子也有怨,正常人在这待久了都浑身不自在,何况是你家婆娘一个快要临盆的产妇。”
稳婆接着说:“产妇越到后期身体越虚弱,稍有不慎就容易造成流产,忌讳很多,真要是换个人最多也就是生场病倒几年霉,但你家婆娘被阴气入体,这阴气是冲着你婆娘肚子里的胎儿去的,还未出生的胎儿一旦沾上阴气就成了我们所谓的鬼胎。”
婴孩自古以来就代表着新生,几年前的农村谁家媳妇要是生孩子了,半个村的老人都会跑过去抱孩子沾沾生气,甚至民间还流传老人跟婴孩借寿的说法,虽然这个说法虚假程度很高,但不可否认婴孩确实象征着源源不断的生机。
产妇身体虚弱容易招邪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肚子里的胎儿,举个例子来说,还未出世的胎儿就是一个没人看管的香馍馍,很容易招一些坏东西觊觎。
汉子被稳婆的话吓到了,赶紧说:“鬼胎?!那俺家婆娘......”
稳婆摆了摆手说:“没事,你先回去,待会我回家抓几味药过去煎了给产妇喝了就没事了。”
我们大多数人一听鬼胎二字就会觉得特别可怕,然而鬼胎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也没有字面上那么可怕,在民间鬼胎通常表示沾了阴气的胎儿和畸形胎,生下来后跟正常胎儿没什么两样,就是身体虚弱了点,还有就是可能生下来后活不长。
我问过村里的老人,当年那个稳婆是怎么治鬼胎的,村里的老人说用的偏方,具体是什么偏方她们也不知道。
但据说汉子回家的时候稳婆给了他一个香囊,这香囊并没有香味,反而散发出浓重的中药味,这种香囊我们当地现在还有,有些火气低的小孩都会随身佩戴,据说是能辟邪,香囊里面装的有鬼见愁、朱砂、鬼臼等一些比较常见的中药。
这个香囊稳婆给汉子让他回去戴在产妇的脖子上,等她回去抓了药又去了汉子家,煎好药喂产妇喝下后产妇很快就醒了,肚子里的胎儿也顺利出生,是个男孩。
汉子见母子平安当时跪地就要谢,但稳婆却说:“这事还没结束,明天带我去见见你们村的那个跛脚郎中。”
第二天汉子带着稳婆去跛脚郎中家,途中还要路过那个野竹林,路过野竹林的时候他们俩遇到一个满脸胡子拉碴的屠夫,肩上扛着两担猪肉,问道:“你们村儿有没有一个跛脚的郎中,能告诉俺他家在哪吗?”
汉子没见过这个屠夫,估计不是自个村里的人,但看他模样也不像什么好人,于是警惕问道:“你打听跛脚郎中做什么?”
屠夫说:“他婆娘前两天在俺这买了好几次肉都没给钱,让俺来找他拿,今天正好来你们集市做生意,寻思着找他一块把账给结了。”
屠夫这话刚说完汉子立马两眼就瞪了起来,刚准备说什么却被稳婆打断,稳婆问道:“你咋知道赊你肉的是跛脚郎中的婆娘,万一是别人忽悠你的呢?”
屠夫很直接的摇头说:“不可能,俺们集市上有个从你们村搬过去的生意人,他认得她。”
稳婆看向汉子,汉子说:“是不是那个卖豆腐的老头,他以前是俺们村的,后来被接到闺女家住了。”
屠夫笑逐颜开:“俺就说嘛,没得错就是那个卖豆腐的老头,俺们集市上的人都叫他老豆腐头,就是他跟俺证明那个女人是你们村的人,还告诉了俺她家地址,不过俺给忘了,只记得她汉子是个跛脚郎中。”
汉子听了面色难看久久不语,最后还是稳婆说:“她死了,早之前就死了。”
屠夫听了不乐意了,说道:“啥?死了?死了俺也得把钱要回来,那猪肉可都是俺一分钱一分钱喂出来的!”
汉子说:“你说她前两天在你那赊的肉,但她一个月前就死了,就埋在这竹林里面,不信你可以进去看看。”
屠夫一听这话脸色也变了:“俺真不骗人,她真的是前两天在俺这赊的肉,老豆腐头可以给俺作证的!”
稳婆说:“这样吧,我们正好要去跛脚郎中家,你就跟我们一起,有什么话到了再说。”
这下稳婆和汉子还有外村的一个屠夫一起去了跛脚郎中家,去的时候跛脚郎中正在晒草药,见到来人了迎了上去,稳婆看他眼眶黢黑猜到这段时间他也不好受。
汉子把他婆娘的事给跛脚郎中说了出来,跛脚郎中一边听一边掉眼泪,一直骂自己对不起老婆孩子,痛恨自己无能,未了还不忘给汉子道歉,说愿意为此事负责。
汉子也是个实在人,并没有提损失什么的,反而还安慰跛脚郎中。
稳婆见气氛差不多了就说:“要不然我牵个线,你们俩结个亲家,把你那宝贝疙瘩认给郎中当干儿子怎么样?”
汉子虽然不知道稳婆为什么要让他俩结成亲家,但他知道稳婆做事肯定有她的道理,当下便答应下来,还让跛脚郎中去他家吃席。
确实,稳婆让他们俩结亲家是想法的,汉子的儿子虽然顺利出生,但之前还是胎儿的时候沾上了阴气,这阴气跟跛脚郎中的妻子脱不了干系,保不准以后汉子的儿子会出现什么问题。
让汉子跟跛脚郎中结亲家,这样汉子的儿子就成了跛脚郎中的儿子,自然也是郎中死去妻子的儿子,郎中妻子怨气大就是因为自己那还未出世的孩子,这样做也算是变相消散了她的怨气,而且还能保证汉子的儿子顺利成长,对双方都有好处。
跛脚郎中老婆孩子都死了,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本来对生活已经无望了,但听对方愿意让自己当他儿子的干爹,心里也是涌上来一股莫名的情愫。
再加上对方婆娘是在自己妻子坟边晕倒的,尽管他不相信但心里依然把那个孩子当成自己和妻子的延续。
稳婆见双方都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这下就皆大欢喜了,不过旁边那个屠夫却坐如针毡,稳婆见状就让他把赊肉的事好好说一遍。
屠夫说完跛脚郎中又是满眼泪光,但这事确实太过迷幻,跛脚郎中问了好些东西也没能确定屠夫说的是真是假。
这时汉子说不如把那个老豆腐头请过来问问,那个老豆腐头以前在村里人品很好,他不会说瞎话的。
这时屠夫说:“先让俺把话说完,你们要是不信就去问老豆腐头咋样?”
众人点头让屠夫说,屠夫说道:“你婆娘在俺这赊过三次肉,第一次赊肉赊了一斤,说是要带回家给孩子补身子,老豆腐头说她是你婆娘,俺看她可怜就赊给她了,她还告诉俺你今年二十七岁,脚是五岁那年掏鸟窝从树上摔下来摔跛的。”
稳婆和汉子看向跛脚郎中,跛脚郎中点头示意屠夫接着说。
屠夫又说:“你婆娘第二次在俺这赊了两斤肉,说是你好久没吃肉了多赊点回去让你尝尝荤腥,那次她告诉俺你十岁那年蹲茅厕被长虫咬到了,屁股上现在留的还有疤。”
跛脚郎中接着点头,屠夫再次说道:“第三次你婆娘赊了半斤肉,说是自己奶水太少想炖点汤补补奶水,那次她告诉俺你家烟囱里面有块用稻草包着的金砖,跟俺说你要是不相信俺就让俺把金砖偷走。”
稳婆汉子看了看跛脚郎中,跛脚郎中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事,最后汉子说:“有没有金砖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是跛脚郎中找来梯子顺着墙爬上了房顶,用棍子往烟囱里面捅了捅果然感觉有东西,最后一使劲把东西捅了下去掉进锅里,众人来到厨房把那团东西外面的稻草解开,里面露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摸起来还软软的。
汉子说:“这不像是金砖啊?”
稳婆看了好一会儿对跛脚郎中说:“你把它放进水里洗洗。”
跛脚郎中把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放进了水缸里,洗了一会儿后拿出来在场所有人都懵了,因为那是一团被熏黑的猪肉。
这下众人怎么会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跛脚郎中看着手里的那团肉眼泪不要命似的往下流,嘴里一直喊着妻子的名字。汉子也是眼眶含泪肩膀微颤,屠夫搓了把脸摆摆手什么话都没说挑着担子走了。
不远处那片野竹林,不知什么时候吹起了风,卷起竹叶盘旋在半空中。
稳婆看向那片野竹林,半晌说道:“归去、归去......”
声落风止。